刘兆辉书

迁移记事

李开红

所有的苦难，都是为了让我们的灵魂觉醒。

——泰戈尔

A兄弟反目

根据国家引洮工程的需要，西江公社接到了县上下达的红头文件，从婆婆庄到王铁嘴，九个自然村，七个行政村都要移民。公社不敢怠慢，迅速召开全公社三级干部会议，下达任务到各生产大队，逐步实施库区迁移事项。

迁移的消息一公布，洮河两岸的百姓一下炸开了锅。各个村庄，人们都在三五成群地议论着迁移的事。俗话说，故土难离，一下子把人连根热突突地拔起，谁能受得了？更何况土生土长的土百姓，甚至有的人一生都没翻过木寨岭。

后家寨地势高，坐落在一块依山傍水的半坡上，尤其在夏秋季节的清晨，洮河与沿岸土地上蒸发的袅袅白气，衬托得整个村庄就像一个刚开锅的蒸笼。虽然地势较高的后家寨不能被淹，可是一川好马跑不到边的肥沃土地将会被截流的洮河水无情的淹没，心疼的可不是一家两家，那是成千上万户的庄农人呀。根据情况，上面决定后家寨预留10户，其余全部迁移野人沟。

赵得是个老实汉，全寨子出了名的，却也是个犟人，人敬他一尺，他必敬人一丈。你若惹冒火了他，他敢把你家祖坟连夜刨出来。赵得在寨子里人缘极好，人人都很敬重他，主要还是源于赵得的哥哥赵能。赵能是大队的党支部书记。换句话说，就是王。

当赵得一听到迁移的消息时，起初也是很惊慌，毕竟是党的政策，政策就是王法，谁犟得过？可是后来认真地想了一想，觉得不可能，迁移谁也轮不到他的头上，毕竟村里象征最高权力的那个位子暂时还坐在自己亲哥赵能的屁股下面。于是，当全寨子人都被这件比天大的事整得昼夜难安的时候，赵得其实是全村最没有压力的人，尽管他在人前装得也很悲催，也很无奈。

赵得的女人尕娥看似面善，眼里却很有水水，看人从没出过错。她一再提醒赵得，你哥那人靠不住，还是提前做好迁移的心理准备。赵得见她一张口就烦，一再冲她嚷嚷：婆娘穿的三件衣，说话没高低，男人的世界，你个臭脚婆娘知道个屁臭盐咸，赶紧把嘴夹紧。

明天就是公布迁移户名单的日子，是夜，村委会里灯火通明，整个寨子的人都被迁移的事煎熬着，如热锅上的蚂蚁，静候着那个名单上没有自己的名字。试想，就像一棵树被连根拔起，自己的命运何去何从，是生是死谁也难料。

赵得被老婆三番五次说得心里也是老不踏实，接连吸了好几锅旱烟，连嘴都吸得辣呼呼的，满脑子像装满了浆糊，粘得思绪像一团乱麻。于是他吹了灯，把个旱烟锅子别在腰带上蹑手蹑脚地袖手出了门，信步来到村委会，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也没发出任何响声。村委会的大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噪杂的人声激烈地讨论着什么。他迈着猫步，将脚步放得很轻很轻，踱步来到窗户底下，侧耳倾听。

会计油蛋在念全村户主的名字：

“高俊生。”

“迁移。”五六个杂乱的声音异口同声地说。

“高和平。”

“迁移。”五六个杂乱的声音异口同声地说。

“赵得。”

当他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毕竟是决定命运的关键时刻。大家鸦雀无声。他们都知道这个人是谁。这时一个声音战战兢兢地说：“我看还是留下吧，毕竟是咱……”

没等会计油蛋把话说完，他听到一个声音说：“迁移脱算球了，留下也是个祸害，关键时候我也领导不住。”

这声音就像一记闷雷，霹雳般扎在他的心上。这是多么熟悉的声音啊……他踉踉跄跄地走出大队部，稀里糊涂地扎进无底洞似的黑夜里……

第二天一大早，迁移的队伍浩浩荡荡，骡、马、牛、驴车齐上阵，向六七十里开外的洮河东南方向开拔，赵得驾着自家饲养的拐骡子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头颅昂得高高的。他觉得靠谁都像靠在小树枝上，无风也摇晃。

据寨子里的老人讲，自那以后，赵得迁移后饿死了老婆和儿子，与哥哥赵能仇人似的再没搭过话，直到赵能快要离世，侄娃子请了好几次才十分勉强地去看望了一眼。

B个大洋换了50斤燕麦

可怜我老庄的迁移户先人们，挨过了正月的故土离别，二月的伤情悲痛，三月初才开始适应了野人沟深处高海拔、山连山，过山风吹得肋巴条生疼的恶劣环境，跟着人家本地户一起参加劳动。无非是挨家挨户地出粪，往碎哩砸粪，往地里发粪，割柴，施肥，播种，一应惯常活计，估计是天底下农民都会干。挨过了青黄不接的四月，李谷成一家迁移的时候带来的一点粮食就被消耗殆尽。因为没有食堂大灶的供应，自己的那点家底很不经吃，眼看面箱见了底，老婆提醒了好几次，他也没有在意，不是装的，确实是没有办法，原本他也是个活泛的生意人，人脉也广，弄点吃的还是不成问题的。可是这一迁移，一下子把人发送了六七十里，与原来的生活圈脱了轨，就像把一条鱼搭到了岸上，再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了么。

接下来的日子，两口子更为节俭，干活之余拼命剜一些野菜回来充饥。可是因为干旱，剜野菜的人又太多，野菜也十分稀罕，两个人剜的野菜下到锅里一煮，也就一人拳头大一个菜团子。两个壮劳力，成天不见一点面食，尽吃野菜也不是办法。肌肤开始呈现浅绿色，并且有轻微的浮肿现象。

一次借着到茶埠驿公社拉供应粮的机会，他见到了沟门村里的老朋友白傻子，让他帮忙给他打听一点粮食，无论什么品种都行，只要能养命就行。白傻子并不傻，是做生意认识的老友，看起来傻乎乎的，见谁都笑哈哈，爱叠风凉话。傻子是他的大号，本名叫白胜利，叫傻子叫得久了，倒把他的本名给遗忘了。当下傻子就告诉他，有一户人家有粮食，是燕麦，颗粒很饱满，能出六两面，前不久他刚给一个亲戚买过，行情一斤五块钱，不讲价。当时二人决定晚上来买燕麦。

可是，当他回到家时，天已黑透，浑身乏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老婆给他端来一大碗菜汤，他顾不上洗把脸，就端起狼吞虎咽起来。吃罢晚饭，还是觉得浑身无力，就把白天跟白傻子商量的事跟老婆说了，问她一个人敢不敢去。因为白傻子是老朋友，他带老婆去了好几趟，就在村庄中间的拐角处，门口有一棵歪脖子大柳树，很好找的。

也许是被饥饿逼迫所致，老婆听说有粮食，二话没说就欣然应允。然后找来一把刀子在堂屋的角落里刨起来，很快刨出一个瓦缸子，里面是他做小生意积攒的二百五十个袁大头。老婆问要不要留几个，他说救命要紧，留它干啥，全拿上。他知道老婆惜钱，因为攒的不容易。他宽慰老婆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人有万物。于是老婆准备了一条麻布口袋，背了一个背篼就出门了，顺手捞了一条棍，不长不短三尺过一点的样子，防备歹人和野畜生。

李谷成老婆一路摸黑，跌跌撞撞，高一脚浅一脚，顺着出沟的大路一路狂奔，大约花了三个小时才赶到白傻子家里，互相问候之后，白傻子也没懈怠，就带着她去买粮食。因为茶埠公社在洮河的上游，引洮水库淹不到，没有迁移，人们的生活相对稳定。白傻子带着她七拐八弯穿了好几条巷子，来到一户人家，高门大户，里面是二层木楼，一看就是富裕人家。白傻子上前，轻轻地拍了三下门，没有一会儿时间，有人来开门，隔着门问话，“谁来？”白傻子回答“我唻，马代家大唻！”听到搭话，门才从里面打开，一个高个子男人将他们放进门里，然后出门警觉地朝巷子里观察了一眼，见没什么动静，才进了门，回首将门栓上。男人打着一盏灯笼，将他们带到阁楼上，打开门，随着灯笼微弱的光亮，她看到地板上全是黑燕麦，老大的一堆，少说也有一两千斤。忍不住地抓了一把，拿在手里细看，用牙咬开，颗粒真叫饱满，她还真没见过如此饱满的黑燕麦。男人问要多少斤，白傻子赶紧回答50斤。于是男人在屋子角落找来一把簸箕，给女人带来的麻布口袋里装燕麦，装了三簸箕，男人拿来一杆老秤，将钩子挂在口袋边沿，白傻子双手抓住毫系往上猛地一提，男人麻利地在秤杆上捻动秤砣，等秤砣稳住了，才歇下秤看准星，男人说还差一斤，于是男人用簸箕在小山一样的燕麦堆上狠狠地操了一下，白傻子预估，少说也有三四斤，男人将簸箕里的燕麦一颗不留地全部倒进女人的麻布口袋里，说这年月大家都不容易，就给你多给一两斤吧，再说傻子跟我们关系都挺好的，价钱也不能胡说。女人细心地扎紧口袋，然后从贴身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交给白傻子，白傻子又双手递给粮食主。男人将白花花的银元倒在簸箕里，迅速地数了一遍，然后说一声合适，又迅速将银元装入小布袋，揣入怀里。

白傻子不放心女人背着一口袋燕麦走三十里路的深沟，于是在家里找了一根五尺棍，一路互换着背粮，直到护送女人进了野人沟庄，又进了他们的那条巷子，白傻子才踏上了返程路。

有了饥饿的经历，人就格外珍惜五谷。李谷成夫妇一天只吃半斤粮食，生活还是以野菜为主，早上煮半锅野菜汤，撒两把燕麦面。晚上煮半锅野菜汤，撒两把燕麦面。这样的日子大约持续了四十多天。那点可怜的燕麦眼看着一点一点地吃完了，男人一天一天地消瘦下去，终于躺倒在炕上，浑身开始浮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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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酣畅淋漓地一场骂娘尽然挽救了两家八口人的性命

四月初夏的一天早晨，太阳刚刚升起，满目青山依旧，时光不老。李谷成躺在炕上，看着窗纸上的光亮越来越亮，老婆到农业社的田地里拔草去了，家里也没个孩子，这个石四娃家的柴草房如今安静得就像一口棺材，迟早要把他吃掉。他已经整整四天没有出门了，浑身肿得越来越厉害，大腿皮肤上用手指按一个坑，半天也反弹不上来。他无限悲哀地想，想我李某人一生，英雄一世，尽然落得如此下场，说不定那一天一口气上不来，就被老天在这野人沟埋葬了。

正这样想着，一个非常熟悉又格外刺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谷成——，谷成——，队上分派你和尕合，来生，善德今天到背后河割柴，听见了吭一声。”这声音夹杂了浓重的左音，像把细花碗嗑在石头上——分外刺耳，一听就是生产小队长吉生的声音，一听到这个人的声音，李谷成就觉得八股子来气。自从迁移来到野人沟，分到吉生的第四生产队，算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这人真不是个好东西，简直是欺人太甚，专拣软柿子捏，处处给他找茬子，遇上了上辈子讨债的冤家似的。他常对邻人说，“宁可着上个冲气，甭叫听着赵吉生的声气”。

他没有应答，实际是没有力气回答。见没应答，赵吉生推门走了进来，站在堂屋里冲他吼：“李谷成，我就说你这个人干活像死哩，路数倒是稠得很，眼睁的像个雀儿蛋，就是不喘话，我还当把你叫天神刮了。”

李谷成一向胆小，不敢顶撞队上的干部，今天不知是气糊涂了还是怎么的，竟然使出浑身的力气破口大骂：“割你妈的屄起呢，我把你个杂怂，狗汉奸，你看我还能把柴割来吗？反正爷的日子也不长了。有本事你今天把爷活吃了。”

这还了得，小组长吉生一向被社员骄纵惯了，怎能忍得了这口气，他横眉怒目，在堂屋地上狠狠地跺了跺脚，大吼一声“李家儿子你等着”！然后扬长而去。

“尕爷等着呢，把你们阿达们都叫去，卸胳膊卸腿了叫把刀子磨利点。”这时李谷成已经气得喘不过气来。

等吉生的脚步声远去听不见了，李谷成的情绪才稍微有所好转，苦笑着自言自语地对自己说，我还能到哪儿去你呢？会飞的鹞子麻了膀，走山的麒麟金锁扛。一思谋，不由人的眼泪像捏菜呢。同来的五十户人，偏偏就把他家与寿生家两户在食堂大灶上除名了。说摸底调查结果，这两户不供应一颗粮食也能吃三年不发生问题。大队的调查就是铁证，在哪个年代，大队书记的一声命令就是法律，你能到哪儿去伸冤，只能在自家屋里发点怨言罢了。

不多一会功夫，吉生果然领着两个基干民兵气势汹汹地来了，肩上还挎着枪。他一脚踹开虚掩的门，凶神恶煞般站在堂屋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冲李谷成吼：“李家娃，我把你个狗日的，赶紧起来，有本事你自己给尹书记说走。尹书记说了，今天就是抬也得把你抬到大队上去。我是真没办法治你，看今天有没有人收拾你这个野猫光棍！”说着使了个眼色，两个基干民兵迅速跑过来要拉他下炕。

李谷成低沉地吼了一声“滚开”，爷自己会走路，用不着狗爪子扶。他鼓硬腔坐起来，穿戴已毕，用半截麻绳把棉袄在腰里系紧，顺手捞起立在炕沿上的一根镢头把拄着，来到阳光下，光线有点晃眼。尤其走起路来，肿胀的肌肉分外难受，皮肤下好像有小老鼠在活动。迈步也更为艰难。他想，物离乡贵，人离乡贱，这就是离乡人的下场，日他娘，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五六百米的距离，他足足走了半个多小时。

吉生首先冲进大队部，见尹书记在院子里踱步，赶忙向尹书记汇报：“报告尹书记，按照你的指示我们把坏分子李谷成给押来了！”尹书记连正眼都没瞧吉生一眼，径直走到李谷成的跟前，绕着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李谷成起初还有点胆怯，嘴唇颤颤地还想对尹书记解释点什么。可让他像审视特务一样的目光一番搜查，心里倒有点发毛现象，有了见阎王的感觉。

突然尹书记抱住了李谷成的头，用手在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说：“啥也不要说了，走，先到我的办公室歇歇。”

吉生哈巴狗一样跑过来问，“怎么办哩尹书记？你尽管吩咐！”

“滚——”尹书记闷雷似的吼了一声。

吉生雷击一样钉在原地，心里好生忐忑，不知哪儿做错了。

“滚——”见没动静，尹书记又吼了一声。

尹书记小心翼翼地把李谷成扶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了门，让他坐到自己常坐的椅子上，然后又给他倒了一杯开水双手端过来，递到手里，无限愧疚地对他说：“谷成兄弟，把你饿成这个样子，实在对不住，我这个大队书记有责任，我亏先人，犯了官僚主义作风。起先你们来的时候，我们一点底细也不清楚，就搞了一次摸底调查，结果就问到某某人，说是你的堂兄弟，对你清楚得很，说你家境殷实，有硬货，就是不供应一颗粮食，吃三年也不发生问题。谁知这才半年多一点时间，就把你饿成如今这个样子，我是有责任的！我向你道歉，向你认错！希望你原谅！”

一句话警醒梦中人，原来敌人就在身旁。往往能帮你的，恰恰都是外人；给你肚子上捅刀子的，偏偏却是亲兄弟。

接下来，李谷成的人生在那个五月的下午竟然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当天晚上他们两口子都被安排到农业社大灶上吃饭，同时还有一户姓袁的破落地主家，也被安排到大灶上。同时大灶上裁去了等量的人头。一时间被裁的积极分子家更是怨声载道。

十多天过去，李谷成两口子总算彻底消除了水肿，一月以后，脸上开始有了肉色，开始能跟着组里的青壮年进山割柴了。

D墙缝里挖出一把催命的长枪

长庚被大队安排到茶埠驿粮站打粮，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像把魂丢了似的。

自从迁移来到野人沟，一天两顿吃着大灶上能照见影子的清拌汤，吃得迁移户人人脸上都透出一种霜杀般的菜黄色，个个一副萎靡不振的瘟鸡样。和坐地户形成鲜明的对比，犹如泾渭分明的两条河流。坐地户习惯称他们为“迁移户贼”，时刻防贼一样提防着他们。能偷什么呢？无非是为了填饱肚子，这一与生俱来的欲望，捣鼓一点农业社里早熟的庄稼，让生命得以苟延残喘。

长庚有三个孩子，大女儿已经嫁人，儿子被侄娃子推荐到迭部林场去当工人，侄娃子是大队长，故而侄娃子一家没有迁移。现在吃饭的只有后老婆娥娥生的巧巧和他们两口子。

长庚在茶埠驿桥头遇上了老庄的蛮子，蛮子被大队上委派到县城农机公司购买拖拉机零件。两人原本是一堵墙的邻居，关系非常要好，蛮子给他请了一个油饼（茶埠驿公社因为在洮河的上游，不在库区规划范围，所以没有迁移，人民生活相对要好许多，故而有人偷偷摸摸卖饭卖馍做点小生意，补贴家用），蛮子本来就是个话痨，一见面就跟他说了许多关于老庄的事，最重要的一件与他关系重大。他非常肯定地说，前天，就是前天，所有留下的人一起清理迁移户的房子，准备腾出来种地，那天恰巧就拆到了你们家，谁料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在你家墙缝里挖出了一支79式步枪，用油布纸包着，枪很新，擦了油，一点也没有生锈。私藏枪支，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大队书记是转业军人，见事情重大，也不敢隐瞒，立即派人报告了公社，公社派人来查看了现场，然后拿走了那支79式步枪。蛮子借着点烟把身子往他跟前挪了挪，然后压低声音问他：“那枪究竟是咋回事？你知道不知道？是谁放到墙里边去的？咱两关系这么好，想必你也没必要隐瞒我！”

“那是那是，咱两的关系，那还用说。”长庚点头如捣蒜地应承着。“可是我啥也不知道呀，我们贫寒人家，一家人肚子都混不饱，哪里还有闲钱、闲心拾掇那玩意儿。也许是先人们为了防贼拾掇的。你是知道的，解放前咱们这地方土匪最多，家家户户都拾掇了枪支。再说我达都殁了好几年了，也不知究竟是如何想的，活的时候也没透露一点口信。日她娘，正是人在屋里坐，天上跌的祸。长庚清楚的意识到，这绝对不是一件小事，弄不好会掉脑袋的。

回到野人沟，长庚就像得了大病，成天闷闷不乐。他在想那支枪，那支要命的枪，不管白天还是黑夜，满脑子都是那支79步枪。枪是哪儿来的？这事只有自己知道，家里女人也不知道。他原来在洮河上放筏子摆渡，挣点辛苦钱养家糊口。因为工作上的便利，他认识了公社里的武装部长魏传奇，魏部长的家在洮河对岸的雅鹿村，每次回家魏部长都坐他的筏子，每次都给钱，还给他发纸烟，为人和蔼可亲，言谈甚是亲民，久而久之和他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单位上发的福利，以及别人送他的礼物魏部长都要分他一半。经常接受魏部长的恩惠，他觉得实在是无以为报，欠着魏部长老大一个人情。俗话说受人点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可是自己一家贫困的家徒四壁，拿什么来报答。后来终于有了一次机会，当魏部长在一个深夜拿来一支崭新的79式步枪让他暂时替他保管时，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后来趁着老婆带着巧巧坐娘家，他趁着黑夜悄悄拆开一面墙，将79式步枪用油纸包好藏在墙里面，然后和泥重新将墙糊好。一晃就是三年，魏部长已经升任县武装部副部长。魏部长对他简直是无话不谈，说这是一支从地主老财家里缴获的新枪，他故意没有上报，他是军人出身，平生最喜欢的就是枪，等世事好转了，可以拿出来打个猎，既能练练枪法，偶尔打个野鸡、野兔的还能打个牙祭，岂不美哉。

他觉得摆在眼前的这件事是个大事件，弄不好会毁了魏部长的前程，当然当大队长的侄娃子也会受到牵连。这两个人都是与他至关重要的人。他是个重情义的人。他只有一个大哥，大哥和他一样是老实人，可却养了一个平处不卧的好儿子，当了大队长，在全大队一百多户人里面，权力仅次于大队书记，可谓祖坟里冒了青烟。他不希望魏部长倒台，更不希望侄娃子倒台。和这两个人物比较起来，自己就像个蛐蛐，可有可无的角色。

长庚为了支开老婆和孩子，故意说他在打粮的路上遇到你的娘家人某某，说老丈人最近病情严重，自己还要挣公分脱不开身，让她们娘儿俩去坐几天娘家，顺便把孩子外爷多照顾几日，尽一尽孝道。一听老父亲病情严重，老婆立马带着孩子奔了娘家。

长庚从山坡上剜了几棵野草，草名叫“铁棒锤儿”，晚上又到大灶上打了三个人的饭，一大马勺清溜溜的清拌汤，喝得肚子饱饱的，然后吃了所有挖来的“铁棒锤儿”，穿戴整齐，拉开被子，直挺挺地躺下去……

第二天，当老婆领着孩子回到野人沟时，长庚已经直挺挺地躺成了一条硬棍。老婆趴在长庚身上哭得死去活来，一双丹凤眼硬是哭成了水汪汪的烂桃子，嗓子也哭哑了，好多天都说不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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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三个人吃掉一只羊的除夕夜

腊月三十日早上，善财，尕秀三个青年人圪就在老墙根晒阳婆。阳婆白蜡蜡的，像月婆子的脸，一点温度也没有。三个人一边卷自种的家烟，一边瑟瑟颤抖着抽烟谝闲传。虽说是马上要过年了，可对于迁移户们来说，日子依旧浸泡在苦水里，生发不出一点过年的喜悦心情。拿宝驹的话说，“他娘的脚把骨，连肚子都吃不饱，年一点味道都闻不着”。

“唉，牛苦庄稼马吃豆，乡里大哥把苦受。日他娘，咱们撇在老庄的一圈羊不知怎么样了。”因为饥饿，善财仿佛满肚子装的都是牢骚，一张口就往外喷。他说的是迁移时留在老庄让没迁移的人看管的农业合作社的那一圈羊，走的时候大小共有46只，估计这一年下来，最少也能增加十几只。

“要是煮一锅羊肉，煮的烂熟，美美地啖一顿，再喝它两碗羊肉汤，漫说是过年，就是当下死了也值了。”噶秀说着不由伸出舌头把干涩的嘴唇舔了一下，眼睛色色地眯成了一条线。

条件反射似的，宝驹也伸出长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善财也忍不住舔了一下。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

“馋不馋？”噶秀大声问两个年轻人。

“馋！”两个年轻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馋了到老庄去看咱们的一圈羊，想不想？说不定今晚就能吃上羊肉喝上羊汤。”噶秀极具诱导地开发两个青年的爆发力。

“想！”一听说吃羊肉喝羊汤，两个年轻人眼里立马放射出狼一样贪婪的绿光，浑身几百万细胞瞬间宠宠欲动。

“想了就给家里人把招呼打去，咱们马上行动，心动不如行动，还等娘的干腿着呢。”噶秀说着大当家一样豪迈地把手一挥。

于是三个年轻人告别家人，顺着蜿蜒的纳纳河一路西行，朝着老庄的方向奔去。俗话说腊月的穷汉比马快。六七十里路径，他们走得飞快，其间最让人担心的是过洮河。尽管洮河已经完全封冻，可黑天拉呼的，谁也不敢去冒险，来到渡口，一人给摆渡艄公一角钱，才将他们摆渡过了河，按天麻黑他们如许赶回温暖的故乡，如老鸟归老林，睹物伤情，满满的感动。可是今非昔比，老庄窠的围墙还在，五檩四的大房子已不知去向，往日的主人，今日却成为一介赶路的过客。

村庄的边缘地带有一座梨树园，梨园的旮旯里住着一位老爷子，是老庄有名的五保，也不知真实姓名，人们都亲切地叫他善爸。据说他有一个女儿，老婆带着到陕西去讨饭，一去母女二人再也没有回来。善爸一个人独居着，也不参加农业社的劳动。分红的时候，胜利果实倒是没有少领，而且队长会亲自带人给他送过去。

他们一路上就计划好了，今晚先驻扎在善爸的梨园里。

来到梨园，摸到善爸的门口，轻轻地叫了两声“善爸”，没有应答。凑近细看才发现，门上了锁，也不知在这大年三十的晚上，这位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究竟到哪儿去了？

噶秀胸有成竹地掏出自制的万能钥匙，三下五初二就打开了门。他无限惭愧地想，他们三个现在已经不是正常的人，而是被饥饿逼迫上了梁山的强盗。他立马做了详细分工，让两个年轻人拿着善爸的水桶到井上去提水，他负责生火，善爸倒是不缺柴禾，窗台下码了老大的一架，干朗朗的。他在善爸的火盆上美美的生了一盆火，然后煨上罐子熬茶喝。尽管善爸的柜子里还有十来斤面粉，可他还是不忍心盗窃一位孤寡老人的食物。等两个年轻人打来水，三个人围着火盆一边喝茶一边部署行动计划。一个人负责警戒放哨，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学猫叫。一声猫叫，说明有人活动；两声猫叫，有人逼近；三声猫叫，行动被发现，紧急撤离。一个人进羊圈拉羊，另一个人配合接应。

他们的行动很成功，摸到羊圈时，看羊的石大爷原本耳朵就背，此时已经入睡，鼾声雷动。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还是在外面扣了石大爷的门，再用事先准备好的小棍子簪了门扣，因此他们偷了个放心，在羊圈里瞎子摸象似的，折腾了老半天才选了一只最大的，用早先准备好半截细麻绳扎了羊的嘴和四个蹄子，然后由善财杠在肩上迅速撤退。

三个人配合得很是默契，大约半个小时的光景，一只活蹦乱跳的羊就变成了一堆肉。三个人围住火盆，火盆里熊熊燃烧的柴禾劈啪作响，三脚架上支着铁锅，锅里煮着羊肉。六只饿得发绿的眼睛紧盯着锅里的羊肉。水刚开一忽儿，羊肉的血水还没全干，有人就先下手了，于是等的人也失去了耐心，猴急急地分别抓了一个骨头啃起来。

一锅接一锅的羊肉被三个年轻人消灭，就连羊肉汤也被他们一碗接一碗地喝得精光。三个人的肠肚，就像三个无底黑洞，吃得彼此都觉得有点不放心。直到东方的山巅上露出了鱼肚白，一只羊被他们彻底解决，眼前只剩下一堆白骨和一张羊皮。

眼看天色不早，他们分头行动，一个人清理战场，洗锅抹灶，两个人将羊的肠肚和羊头羊皮羊蹄的弄到五三水渠的涵洞里藏了起来。一旦被人撞见，就把大祸闯下了，弄不好会被打成先行反革命。

站在年大年初一的晨曦里，三个年轻人肚子吃得滚瓜圆，打着香喷喷的饱嗝，就此分手别过，兵分三路，各自去投奔各自的亲戚。

那一夜，那一顿放开肚皮饱啖的羊肉，成为他们人生中最珍贵最难忘的记忆，也成为后来给儿孙讲用传奇经历的不朽谈资。然而，口腹愉悦的延伸处，则是无尽的苦难和辛酸。

F联姻

夜黑的像锅底，伸手不见五指，在公元年的冬月月尾，水菊家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野人沟大队长邱世宗的老婆乔花。野人沟原住民和迁移户就像两条泾渭分明的河流。原住民家家都有饱饭吃，走路干活有力气，说话有底气。迁移户个个饿得面黄肌瘦，干活没力气，走路打摆子，农业社干部大骂的往往是迁移户新社员。路上走着一群人，随便一眼就能分辨出迁移户与原住民，黑人和白人一样简单。表面上看似很平静，其实两派人互相挤兑、仇视。原住民认为是这群迁移户抢占了他们的资源，原本五个人吃的一锅饭，现在凭空多出五张嘴来，怎么叫人不生气。而且无论是厢房、厨房、草房、柴房能够腾出来的必须无条件给迁移户腾出来居住，碍于上面下达的政策，表面上还得像亲达一样恭敬。私底下原住民都称迁移户为贼，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防贼一样提防着迁移户。迁移户就像一群落难的盲流，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总是沉浸在一种被连根拔起的悲伤里。天生的自卑感令他们对原住民低三下四，甚至有种摇尾乞怜的奴才相，抢着帮人家挑水，劈柴，纳鞋垫，出粪，砌墙等等，有活总是抢着干。有的人还领个情，给干活的迁移户一顿饱饭吃。有的把活干了不但不领情，甚至还会鸡蛋里找毛地尽挑剔，弄得迁移户很是尴尬，更他娘气人的是伤人的自尊。

在野人沟人眼里，邱大队长简直比县长都砝码，县官不如现管。邱大队长老婆连夜造访一个迁移户人家，令水菊一家受宠若惊。可是，今晚的大队长老婆与往日大不相同，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似的，只见她脊背弯得像一张弓，抬头都很吃力，时不时地还会长长地呻吟一声。大队长老婆是个精明人，强忍着极度的痛苦与不自在，依然把话说得很委婉，绕来绕去还是一个来路——问神的。水菊妈妈春河一听非常害怕，她首先害怕政策，更害怕执掌政策的人。俗话说政策是钢真是钢，人心是铁假是铁。她极力推诿，说自己让病害成了神经病，哪有那本事。说白了，她还是对大队长老婆充满了不信任。见春河不肯答应，无助的大队长老婆啪嗒一下跪倒在春河的面前，声泪具下地哀求她：“好我的尕妹子里，求求你行个善，给我看看吧！真真疼得受不住么！”说着磕头如捣蒜，额颅叩击大地的声音嘭嘭有声，很是令人感动。

这下倒把春河一家给难住了，赶忙扑过去将大队长老婆拉起来，连声说，“起来起来，你看你这是干的啥么，好好好，我给你问问便是。”抛开“大队长”这个象征权利的虚伪架子，面前的女人其实也就是一位极其平凡的山乡妇女，只见她可怜巴巴，一脸的痛苦与无助，春河一家人早就心软了，可总有点畏惧她男人的权势。

春河在一场大病过后尽然成了神婆，而且占卜吉祥祸福特灵，这在老王庄六十二户人的村子里已不是个秘密。可是在七十里开外的野人沟人怎么能知道哩？春河一直很纳闷，看来迁移户里面，汉奸还是大有人在。眼下正处在“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政治运动上，即便是很平常的一句话，说到钢把叉上，会把一家人逼死。谁还敢提这档子事。日子虽然苦，在老王庄还能磕磕跘跘前行。可是这一迁移，就像把一棵原本就不旺势的树移栽到更加干旱的山梁子上，难呐。

刚把灯点上，香还没有插稳，神灵就附了春河的身，浑身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接着就开口说话，一副很急的样子：“报上名唤，我是郎家寺上的护法，你去给你的男人说，谁敢拆我的寺院，我就要他的命。明天督查组要来检查工作呢，今晚叫上些人，拉上几大车草，把我的寺院遮盖一下，也就过了。公社的那些人都好说，奸的很，不惹事，县上有一个带队的孽障哩，这人是个积极分子，明天我让他来不了。赶快照我说的去办，你的那病，哈哈哈哈……，只不过给你放了个灸疮，三天之内自消自散。要不然，你就等着看我的手段。”

几句话说的非常干散，一气呵成，说完就撤。也不像神婆故意编排。说白了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让她编排这样一个故事，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一问大队长夫人，果然有此事，昨天接到上面电话，说有人举报，咱们野人沟大队破四旧搞得不彻底，县委办徐主任要亲自下来督导。山神庙，土地庙都拆了，就剩郎寺的那三间小瞅大的破房子了。说实话，别看庙小，这寺院的护法神可是相当出名的，年前搞运动，不得不溜了屋脊上的瓦，铲了门楣上的壁画，总算蒙混过了关。这下不知是哪个断子绝孙的吃了熊心豹胆，竟敢告发这事，简直是不要命了。

邱大队长在人前很威风，在家里其实也是个怕老婆。当天夜里，邱大队长叫了几个亲信，拉了十几车麦草，把寺庙围成了麦积垛。第二天果然来了督导组，四处转转也就完事走了。据说带队的许主任吃了早点吃坏了胃，肚子拉得很严重，医院去救治。没有主要领导督阵，大家都心照不宣，走个过场，做做样子。大家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关于神佛这事，谁还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朗寺的护法神有多厉害，大家也是心知肚明，可以叫你全家死光光，而且一点科学依据都找不到。

三天以后，大队长老婆开始挺胸抬头地走路了，可见搭背疮是彻底好利索了。自从那一夜大队长带人连夜运草遮盖寺庙，疮就再没疼痛，第二天早上疮自然破裂，流了许多浓水，又叫来保健员做了消毒处理，第三天早上觉得伤口痒痒的，摸索着用指甲慢慢抠，没想到竟然抠出来一个浓皮袋。就这样神奇的好了。再说这个邱大队长老婆却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她把这个功劳暗暗记在了神婆春河身上，就这样她和春河家结上了缘，开始频繁地光顾迁移户春河的茅草屋。每次都给她家拿点东西，从不空手，说是感恩，其实就是接济。对于春河一家来说，简直就是雪中送炭。一个八口之家，大灶上那点清得能照见影子的糊糊汤真的很难维持活命。之后，邱大队长又安排春河当了食堂大灶的炊事员。这简直就是天下最实惠的美差，每天除了自个能混饱肚子，回家还能偷偷捎带一把面粉，回家和孩子们剜的野菜煮成拌汤，给一家人每天补贴一点。为此，好多迁移户都向邱大队长反映大灶拌汤越来越越稀，百分百被大灶炊事员们监守自盗。可是邱大队长总是稀泥抹光墙，对全体社员说，我们天天查，夜夜查，可就是没查出一点点不正常呀。

在迁移野人沟期间，全村50户迁移户，被饥饿夺取了53条活蹦乱跳的生命，而神婆春河家竟然完好无损，一个人也没有饿死。这得感恩邱大队长一家的特别关爱。后来，邱大队长央人来给大女儿水菊提亲，一家人简单地开了个讨论会，很快就答应了这门亲事。主要原因是傍势，从今以后傍定了邱大队长这座大靠山，后顾无忧；其二是邱大队长的儿子邱永吉和同龄人相比，更为优秀，女儿水菊更是喜欢的不得了。

那一年，除了水菊嫁在野人沟，迁移户里还有四个优秀青年入赘野人沟，成了人家的上门女婿，同时把根深深地扎在这块贫瘠的黑土地上。

除了我爷爷，我还采访了从那个饿劫上泅渡过来的好几位老人，他们对那个年代的叙述尽管各不相同，但是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饿得受不了”。可以想象，无边的饥饿，就像茫茫大海，无数生灵在大海上漂浮，能够活下去是大家一致追求的梦想，能够入赘，相当于找到了一条救生船，谁不想？至于美丑，狐臭，脾性，家庭背景可以统统忽略不计……

作者简介：李开红，男，汉族，七十年代生，甘肃岷县西江人。甘肃作家协会会员。在《延安文学》《西部散文家》《岷州文学》等刊发表文学作品30多篇首。出版中篇小说集《遥远的情歌》，散文集《过客絮语》。曾获甘肃第五届“黄河文学奖”，定西市“马家窑文艺奖”，岷县首届“岷州文艺奖”等。

刘兆辉书

《将台堡安家坡安善阿婆善功纪念碑》发现记

李广平

不是阴天就是雨雪天，已有月余不见蓝天和阳光了，今天是一个难得的多云天，蓝天白云阳光明媚。时常听朋友说起安家寺和安家老宅，便有心想去探访寻幽安家寺，看看寺院遗址和安家老宅在杏花春雨里有怎样的景致。下午一点多，独自骑自行车过陈家崖洮河大桥，沿河北岸的道路骑行。路上少有车行，显得十分寂静，唯有娇艳的杏花在满山崖怒放着心中藏不住的春天。

洮河岸边有村，村门上有三个大字：映月居。村边临河的崖上长满杏树和柳树，沿小路蜿蜒行走，鲜艳的杏花掩映着崖下浑浊的洮河，河谷对面群山苍茫，泛着春天的无限意象。

过了的西（钉塞）村就到了将台堡，在路边一家小卖部打听去安家寺的路，一位老大娘十分热情的说：“就在前面，我引你去！”随一同前往。我问她家就在这个村里吧？她说她家在山那的一个村里，正好路过。

行不过百米，在树扎村的大路口，老大娘指着左边上山的大路说：“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出头，向右拐，就看见松树林了，那就是安家寺。”便感谢了她的热心指引，告辞后沿水泥硬化的村道向山坡上的台地推车走去。

村道还算平直，行至半路，树扎村委会既在道旁，门前的路边上坐着七个中老年妇女在聊天，向她们问路，也说看见一片松树林就是安家寺。再往前走，就到了岔路口，拐弯右行，抬头便看见了安家老宅那古色古香的角楼和平台上一片郁郁苍苍的松树林，心中不觉一喜，推着自行车快步向山坡上的安家寺走去。

上得一小山坡，是一个大平台，平台正上方就是安家寺遗址，右边道旁便是安家老宅。见老宅院内正在动土建房，便走進拆除的边墙，院内堆满了土石和木材，几个男女正在给上房扎地基。我向他们问掌柜的在不在？随即从老屋里走出一位身材魁梧高大的男子，看上去也就六十开外，面带厚道安详的微笑，自言是本家主人。他姓安名维岳，属龙，一九五二年生，在甘南州国土局退休。

我自我介绍说是在考察洮河流域的文化遗存和洮河风光，今天特意来看看安家寺和安家的老宅。他便说这老宅的上房因为久无人居，年久失修，前檐坍塌，故而拆除重建。东西平房都完好无损，东南角的角楼和大门还巍然屹立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他说小时候记得上房是两层的木楼，也是村子里唯一的瓦房，后来因为失火被毁，此后便改建成了五领四的大房。所欣的是整体建筑基本完整，特提议他要好好保护自家的老宅，这是祖先留下的宝贵的文化遗产，千万不能再拆除了，那就太对不住祖先也对不住后人了。他表示一定要维修和保护好这些古老建筑，给后代传承下去，以见证祖先们的辉煌业绩。

随后他陪同我参观了安家寺遗址。他指着前面这片空场地说，这里就是原来的戏台和戏场地址，戏台一九六十年代还存在着，戏台上还开过批斗地主的大会，后来毁于火灾。

安家寺座北面南，俯视着洮河河谷。现在的寺院前是一道土墙，靠右边开着一个不大的木门，门开着，我们便踏着门前的荒草走進衰败的安家寺。院内荒草丛生，正面是一座已经破败不堪几近坍塌的五间两层土木结构的楼，看其建筑风格应该不是太久，最多也就是中华民国时期的建筑。北面有三间隔房，被高大的树木围笼着，四面墙体还在，屋顶早已经坍塌无存。

木楼的左边有通道，楼后面就是安家寺后殿，巨大的方形殿址上长满了老松，安先生说这些松树都是他爷爷辈的人栽种的，整个后院都被密密扎扎的松树笼罩着，散发着春天的松香。东面有较开阔的场地，也长满了松树，突然发现东北角长着一棵巨大的古树，苍劲的枝头才刚刚吐露出一星叶芽，安先生说这是一棵核桃树，有好几百年了吧！他还说这后殿的两边原来还各有一塔，现在已是了无痕迹。后院院墙早已塌毁，只有凸起于地面的一条痕迹，把墙外的一条小巷分隔开来。他介绍说，听祖辈上人说原殿在清代末年时因寺僧大意，失火毁了寺殿，后来，他的祖太太出面到各方化缘，经数年努力，终于将寺殿重新修复一新，备受后人敬仰。

正观览说话间，安先生突然说：“我记得好像还有一块石碑！”听他这一说，我亦觉着眼前一亮，这可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我赶紧问：“石碑在哪里？”他说：“不在这里，在一个亲戚家里，我记得好像是被砌在房檐栏台上，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了？”我们便一同从这个小巷里走出去，拐到一条大巷道里，这里有一户没有围墙和大门的人家，宽敞的大院里显得荒芜杂乱，正面五间新建不久的东房还没有粉刷，台阶下的材堆上躺着一个中年男人，似睡非睡的在晒太阳。我们进去后，安先生叫起他，问及那块石碑的下落，他指着一墙之隔的另一家说：“在那面，那人都过世了。”安先生说：“他娃们总还在呢么。”随走出这家大院，隔壁是一个大铁门，进得院子，正上方也是五间新建的东房水泥楼，但还没有续二层。一个个子不高的中年妇女带着两个小孩子在院里玩耍，见我们进来，问有啥事，我们说来看一块石碑，那妇女说娃们都不在家，她也不知道。安先生却一眼看见台阶角落里平放着一块石板，上面堆放着十几个空蜂箱和一堆破烂。我们便上前观看，发现这正是一块石碑，上面的字迹十分清晰。我们便一起动手把蜂箱和杂物清理了，用水洗去了石碑上厚厚的灰土，一块比较完整的石碑便呈现在我们面前。

看石碑还较完好，只是没有碑额，字数完整，字迹清晰，细看乃是《将台堡安家坡安善阿婆善功纪念碑》。这个发现可谓给没有文字记载的安家寺平添了一段可靠的文字记录，也为研究岷县人文史料提供了一个十分难能可贵的研究资料，填补了一项史料空白。

察看完石碑，我再三叮嘱安家，一定要保护好这块石碑，这是安家寺唯一的文字记录了，最好是原安放到安家寺里去，安先生也想把石碑搬到寺里存放，但那妇女给在外打工的儿子打电话，她儿子不让把石碑搬到寺里去，我们便把平放着的石碑靠墙立了起来，以免平放着被损坏。我对他们说，过几天我叫县政协文史委的人来把石碑上的文字给拓一下，以后将收录在《岷县文史资料》和《岷县金石录》里面以供研究参考。

观此石碑文字，正好应该就是记载的安先生祖太太化缘修寺的事迹，也印证了祖辈口头记忆的不虚，立碑时间是中华民国二十一年五月。

安先生还说他家祖上是皇封的诰命，有皇帝御赐的匾额，文革时将匾东藏西藏，最后还是被斧头劈成了做饭的材火。

和安先生攀谈一会儿，看时间已是三点半了，便告别了安先生，骑车回家。

四月二十一日，又一个难得晴朗的日子，约了《岷县金石录》副主编刘文珂、诗人郑文艺还有政协文史委主任包福同、岷县文联主席李自立，一行五人驱车前往安家寺拓取石碑文字。

先来到安家老宅，参观了安家老宅角楼，随后同安维岳先生一起来到他亲戚家，家里依然是一个媳妇领着两个小孩子在家，她丈夫安胜安已过世两年，儿子安冰心出门打工去了，此石碑是孩子的太爷安林忠从外姓人家里讨要回来的，也算为安家历史保护下了一个比较有价值的文字记录。

我们说明来意后，大家又一起动手，挪开蜂箱，放平石碑，刘文珂以他专业的娴熟的技巧，细心的清除了石碑上面的灰土，先测量了一下石碑的长宽厚，然后覆上纸，再喷上清水，稍晾一会儿，便和包福同一起用刷子拓压，李自立在一旁给撑伞，以遮挡直射的阳光。不一时，拓压完成，石碑字迹清晰显现出来。拍了石碑照片后，又开始抄录石碑文字。由包福同执笔抄录，大家帮着识别文字和断句，很快就抄完了石碑上的文字。

随后揭下拓好的纸张，大家一起与安家媳妇和两个孩子在家门前合影留念。

《将台堡安家坡安善阿婆善功纪念碑》高公分，宽公分，厚7公分，材质为本地青石。

谨录石碑全文以供研究者参阅：

窃谓一念之诚，足为全境之模型；一善之行，可作万人之瞻仰。出于须眉固可美，出于巾帼尤足贵焉。将台堡安家坡安善阿婆，佛功念切，为善必诚。以一人之力成一方之功，开荒辟土，凑锱建寺，拔除荆棘，胼手胝足不知苦；募捐十方，跋山涉水忘其劳，风餐露宿柔骨徧。洮岷二县雪地冰天，忧心播远近番汉。备尝辛苦而心益定，历尽艰难而志弥坚。卒至栋宇落成，庙貌重新，诚念善行，其难能而可贵。铭旌常勒，琐珉宜表，其善端风，化囗人心，实开其先，为之赞曰：

洮水之旁，岷山之阳，敬佛建寺，跻跻跄跄；佛功善果，积厚弥光，巾帼铮铮，百世流芳。

清已酉科员、历任敦煌县知县，子元甫刘恺拜譔。

岷县高等校校长兼第八区区长，松月甫邱韫辉敬书。

省立中学毕业，岷县高等校校长，子如甫包珍鞠躬。

省立中学毕业，岷县初级校校长，筱舲甫安维荣鞠躬。

岷县高等校毕业，初级学校校长，静亭甫白蕴洁鞠躬。

清廪膳生员，宝山甫后鑑堂鞠躬。

（捐资人从略）

中华民国二十一年岁次壬申夏五月囗囗

胡有德书

哈达铺情思

张重林

前一段时间，收看了24集电视连续剧《长征》,深受感动。《长征》反映了中国工农红军以压倒一切敌人的英雄气概顽强战斗，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强渡大渡河，飞夺泸定桥，转战乌蒙山，激战腊子口，取胜哈达铺……，不仅如此，长征还谱写了一曲人类征服自然的凯歌。峡谷激流、雪山草地、物资匮乏、生命禁区，这一切，都不能阻挡红军前进的步伐。红军战士挖野菜，吃树皮，翻越皑皑雪山，走过茫茫草地，革命的铁流始终滚滚向前。长征雄辩地说明，红军是真正的英雄好汉。

年一个热浪滚滚的夏天,应朋友之邀,参观了被喻为长征途中加油站，全国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之---哈达铺红军长征纪念馆。

哈达铺位于甘肃省宕昌县西北部，它处在四面环山，河谷冲开的一个小盆地上，国道线穿境而过，在夏收的季节，川坝里金黄色的麦浪随风摇曳，农民们的脸上挂着丰收的喜悦，挥镰收割着劳动的果实，集市上人头攒动，交易繁忙，各种商品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

走进金色宽敞的纪念馆大厅，听讲解员饱含深情的朗读，长征是历史纪录上的第一次，长征是宣言书，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红军是人类战争史上的奇迹，长征以它特有的战争魅力，在中国人民心中产生无穷尽的精神力量，而且就像是最完美的神话突破时代的国界，在世界上广为传扬。

当年红军经历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离开瑞金，过于都河，纵横数省，爬雪山过草地，夺取天险腊子口，中国工农红军二、三方面军于年9月21日突破国民党反动派的围追堵截，走到了哈达铺这个集镇，使得红军将士得到休整，在这里制定了挥师陕北，建立革命根据地的伟大战略决策，并由此开赴陕北革命根据地，为中国革命史写下了光辉的一页。

随着一位老大娘对参观者唱的洮岷花儿“场里大麻东到西，受了苦的毛主席，爬雪山来过草地，你为人民办好事”，我们走进哈达铺红军长征旧址，它坐落在由家店铺组成的一条长约多米的街道上，这是红军在长征途中走过的最长、保留当年原貌最完整的一条街。地处上街“义和昌”药铺即毛主席当年的住所，该药铺由三间北房和十一间南面临街铺面组成，均为平瓦房。北房为原建筑，房门中央上方悬挂着中共中央原总书记胡耀邦题写的“哈达铺纪念馆”匾额。这是一个占地近2亩的正方形院落,正门前花园里栽种着郁郁葱葱的松柏，白色的牡丹含苞怒放，红色的月季散发着芳香竞相争艳，昭示着革命事业生机盎然，蓬勃向上。毛主席和当时任党中央总书记的张闻天同志就住正对大门的三间平房里，坐北向南，当时为“义和昌”药铺内院的三间平房，毛主席住右室，张闻天住左室，室内陈设十分简朴，一张木板床上整齐的放着一套白色被褥，住室正中摆着一个黑色旧式木方桌，两边各有一把黑色木椅子，方桌上放置着铜墨盒，红蓝铅笔，还有一盏小马灯。

透过灯光，思绪把我们带到了那个艰苦卓绝的岁月。灯光下毛主席沉思着，睿智的目光，把一种自信和力量推往夜的边缘。讲解员告诉我们，毛主席到哈达铺后，就派警卫员到对面邮政代办所收集了一些国民党报纸，其中有报道陕北革命根据地的消息，这使中央负责人毛泽东、周恩来、张闻天等极为振奋。哈达铺之前，红军提出了北上抗日的目标，但主要任务是突出重围、不被蒋介石消灭，但北上哪里，一直没有明确目的地。毛泽东和中央其他领导同志，根据在哈达铺邮政代办所发现的敌伪报纸提供的消息，决定把长征的落脚点放在陕北，到陕北建立根据地，这是红军在长征路上的又一伟大转折。因此，哈达铺是决定红军长征命运的决策地，是红军长征途中的“加油站”。红军经过爬雪山、过草地，到达哈达铺已因饥饿劳累，瘦瘠不堪。为了迅速恢复红军体力，总政治部提出了“大家要吃得好”的口号，经过休养补给，战士体力得到了恢复，精神振奋，战斗力大大提高。

从“义和昌”药铺出来，我们来到哈达铺镇下街的关帝庙，原红一方面军团以上干部会址参观，年9月22日下午，就在这个院落里，毛主席作了关于目前形势和红军整编问题的报告。毛泽东同志在报告中说：同志们，一年来，我们走了两万里路，打破了敌人无数次的追、堵、围剿。尽管天上还有飞机，蒋介石连做梦也想消灭我们，但是我们过来了，现在坐在哈达铺关帝庙里，安安逸逸开会，这本身是个很大的胜利。但是，在胜利面前，我们必须冷静的分析形势，估计形势，国民党把三十四万兵力部署在陕西、甘肃一带追堵我们，对红军北上抗日，不能不说是严重威胁。毛泽东同志还说，感谢国民党的报纸，为我们提供了陕北红军比较详细的消息，那里不但有刘志丹的红军，还有徐海东的红军，还有根据地，我们要抗日，首先要到陕北去。”最后，他满怀信心地号召大家:“同志们，胜利前进吧!到陕北只有七百里了，那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就是我们抗日前线阵地。”毛泽东的报告既分析了形势，又指明了方向，极大得鼓舞了红军将士，统一了全党的思想，会上宣布将红一方面军正式改编为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陕甘支队。抚今追昔，毛主席那充满激情、铿锵有力且满怀希望的讲话仿佛又在我们耳边回响。将军诗人肖华年6月重访哈达铺时作《回忆长征·哈达铺》诗一首，形象的道出了当时的情景，“红军越岷山，哈达大整编，万里云和月，精兵存六千。导师指陕北，军行道花妍，革命靠路线，红星飞满天”。参观完哈达铺红军长征纪念馆，心情久久不能平静，随作小诗一首:

长征精神放光芒，继承遗志奋图强。

前辈伟业励后人，为国聚财不辞忙。

作者简介：甘肃岷县人，岷县税务局职工，文学爱好者，数十年来笔耕不辍，散文、诗歌、报告文学、通讯作品发表于国家、省、市、县级报刊杂志及网站，共计10万字。内容涉猎形式多样，作品清新自然，向上向善，给人以启迪和美的享受。

胡有德书

仁爱者，天地之至美也（外一篇）

张广智

孔子曰，“君子无不敬也”。仁爱者，天地之至美也。

孔子的两篇文章一篇是《三年之丧》，一篇是《敬妻》；墨子的，一篇是《兼爱》。还有《诗经·蓼莪》，更是真真切切的表达了父亲生了我，母亲抚养了我。然后在我成长的过程中，父亲和母亲那不离不弃的让我成活，让我长大。这父母对我的恩情无边无际，我对父母的报答也是无边无际的啊！杜甫诗两首是《月夜》和《春夜喜雨》，还有李白的诗两首，《宿五松山下荀媪家》和《子夜吴歌》，还有一篇短文是王阳明，也就是王守仁的，《你来看此花时》共八篇文章。这些文章一致要表达的就是仁爱之心，是大地之美，天地之至美。

孔子的《三年之丧》有根有据的说明了祭祀和守孝三年的根本理由，是父母生我养我，在怀中抱我，也是三年。三年之后我们才能独立的开始行走，“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但是还是离不开父母的喂养，这就是守孝三年的根本理由。孔子讲到的《敬妻》。因为妻子是一个家庭的重要的继承和延续，妻子在家中的地位独一无二。这一点在无数的论述中都有深刻的表述。既是承前又是启后，更是生生不息的根本源泉。在犹太人的经典《塔木德》中也是深刻的论述“一个好妻子和一个坏妻子”对一个家族的影响有多大？在文章中，孔子主要论述了妻子在家庭中的地位，而国王，要想成就天下，必先修身齐家，然后平天下，这齐家就包括首先的是对妻子的敬爱，然后妻子才能很好的让这个家族有一个良好的家风。然后兴旺发达。墨子的兼爱就更是明明白白。人人要相爱。国家与国家要相爱，君臣之间要相爱，兄弟之间要相爱，父母之间父子之间，母女之间要相爱。

只有这样彼此的相爱，人人相爱，这天下便是一个太平的世界。诗经的《蓼莪》，更是清清楚楚的表达了“父兮生我，母兮鞠我”，就这一个鞠躬的鞠字，就把那种喂养孩子昼夜不宁，唯孩子是从。不知辛劳，鞠躬尽瘁一样的亲情表达殆尽了。“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把父母不息的周旋溢于言表。文章通篇就是一个我字。我就是父母的天，父母的地，父母的身心所系。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呀，昊天罔极——父母之恩德，无边无底，而儿女思念父母之情，报答之心也是无边无尽的啊！

杜甫的《月夜》诗表达了对妻子的眷恋，对儿女的怀念。以及儿女妻子对自己的思念，这也就是家庭中的宝贵的情感再现。《春夜喜雨》，则表达了万物之间的一种彼此相恋，同生共济，万物生辉的一种大爱。李白的《宿五松山下荀媪家》，真真切切的表明了农村人的真实辛苦。《子夜吴歌》则表白了乡下人在夜晚赶做寒衣给边关亲人的背景。因为长安的秋天是温暖的，而塞外的秋天已经很冷了。这既是对百姓一年四季，白天黑夜劳作不休的感受，也是对社会征战沙场，无休无止的哀怨。

至于王阳明的文章，《你来看此花时》，这是一篇深刻的心法之作。主题是“天下无心外之物”。“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仿佛被唤醒一般，又好似被阳光照耀了一下，花儿就开了；或者被春风一个吹度，这花儿便苏醒过来了！抑或是人身上的灵气让花感知到自己的存在，和人对她的在乎了。这“一时明白起来”，抑或是这花儿得着人的关照，得着人的眷顾，就唤醒了它的灵性也未可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这仁爱之心，不只是人有这一份心，万物之间都有这一份仁爱的心。因为这样的一份仁爱之心，所以这世界才这样郁郁葱葱，生机勃勃，万物并作。

仁爱之心，天地的心。因为仁爱，大地上有了雨露，有了阳光，有了河流，有了山川，这山川河流让万物生长，万物繁衍生息。而人与人之间的仁爱更是让人，这个群体彼此关照共同生活，与周围的万物和谐相处，共同繁荣，共同生息，相济并作所必不可少的。人与人，如果没有了仁爱，便是战争，人与自然没有了仁爱，便是灾难，荒凉和崩溃，最后至于像复活节岛一样的，荒无人烟荒，至于寸草不生。

仁爱者，天地之至美也。

窗户黑着不等于无人

这在我们以往的经验中，看窗户黑着，就以为室内无人。

这是我们一贯的经验，尤其在今天的生活中，看高楼大厦上面，灯光点点以为那才是有人在家。而其实呢，按照我的生活感受，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不需要开灯，静静的在房间里，那才是自由自在的消受。沙发上或者椅子里，或者客厅独步，或者凭窗远眺，看万家灯火，在黑色的空间里，那有限，只是点点滴滴的人家，而无限却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或者听着新闻，以此打开地理上的空间，浏览全国事件，浏览偌大的国家日新月异，知晓天南地北的故事，或者听着长篇小说，跟随主人翁一起狩猎逃亡，为他的生活悲欢离合，或者听着哲学的故事，把这世上一切的可能加以假设和安排，仿佛这伟大世界的缔造者。或者是听福音，与上帝一起漫步，向上帝倾诉自己的心扉，听上帝给予我生活的指点和安排。或者听阿弥陀佛度一切苦厄，希望自己成为可度之人，听一些可听之法门，感受茫茫众生微妙无比，又苍茫无限。

总之让自己的思想在黑夜的空间里自由的出入，自由的行走，自由的对接着世界上伟大的思想，与这伟大的思想融为一体，分享这无边的深邃里，那点点星光导航的航标，让我们的内心充溢着一种智慧的轻盈曼妙，感受着智慧的温暖和明亮。

这可能就是不需要开灯，却在黑色的夜空里消受着，无限光明的一种体验吧。

我对于这种生活已经习惯了很久，经常性的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就是感觉到打开灯光，反而让幸福折扣了许多，仿佛不能让自己完全的融入这宇宙的无限里。没有灯光，那一份寂寞仿佛是宇宙之间，尤其奢侈的一份馈赠。自从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在今后的感受中就开始独享这一份馈赠。一而再，再而三就开始学会了奢侈的独享，仿佛还真的不适宜同一个空间，一起共享这黑色的时光。久而久之一个人的时候，就直接不需要打开灯光，在这黄昏的静谧里，慢慢的融入到黑色的夜空里，这从黄昏到黑夜之间，几乎都能感受到时光的脚步和夜色的快步走来。室内安安静静的，像蜂蜜一样甘甜，像蜂蜜一样纯粹。

思想在这黑色的空间里，借助黑色的翅膀，自由的飞翔，穿越时光的隧道，奔赴到从前的日子里，在从前的大地上，漫山奔跑，在溪水边逗留，在森林里寻找，在那高高的山岗上张望，在风口淋着那风的大浪，感受飞的滋味，这可能，就是黑夜给我们敞开的无限的美的空间了，因为在黑的世界里这空间才会成为无限。

胡有德书

看不出的匠人修鼓楼（外一篇）

——浅释王吉祥水墨三千世界

孙建军

心中有梦，终现辉煌、大美无字，水墨文章；

与斯守望，含大宏光、横空昇起，于汝呈祥。

——题赠陇西王吉祥

爱好既是导师，也是大学

一个人在竞争喧闹中打拼的太久，自然需要寻求一份宁静，一颗心在低谷中沉寂压抑的太长，需要抬头透气缓解释放，一颗小树在山谷里徘徊的太久，需要快快长高长大，她要承接八面风雨，看到外部的世界，看到更远的地方。平淡无味的生活，当然也不光是猥琐和惆怅，肯定还有诗和远方，更有久违的古香,隽永的光亮和生命酣畅，这就是生命在沉默中的爆发和释放。于斯时斯地，观王吉祥老师作画，在一缕缕浓淡有序的黑白墨法线条幻化的气象与场景氛围中，就让你感受到一种特别的宁静与和祥。水墨线条之间不仅有一种反朴归真的纯然之美，更富含禅定与逸远的意蕴。更有一种诠释生命的静谧与自然亲近、同历史对话的享受。

因为努力，缘于爱好，始于勤奋，耐得寂寞，守住饥馑，痴迷书画，义无反顾。四十年不改初衷，所以笔下意境中的的水墨与焦墨山水作品才如此撼魄骇俗，雄浑质朴。他于天命之年毕其功于一役，历时三年独立创作的米长卷《锦绣中华万里江山图》才得以感动古城西安，问鼎当今画坛。他大器晚成，所擅长并笃坚守的焦墨画法作品，才于近年走出国门，演绎大观。若从这一点说，身为业余画人、下岗职工的王吉祥，是富有的！堪称是登上极巅的成功者！王吉祥的成功也给我们诠释了一个道理：弘阔见于恬淡,深邃寓于平远。静水有流深，一角藏冰山。爱好和逐梦，不仅是导师，也是大学！坚持和笃定，不仅可以成名，而且可以成家。

一幅画感动了一座城

是的，成功的人与平庸的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前者不仅有对生活、自然、生命价值的有无限的憧憬希望和热爱，而且心中有梦，怀揣理想，同时还有为之付诸行动的执着、笃定与癫狂。已过天命之年，在传承创新中国绘画艺术领域里特立独行、为人低调，生活饥馑，为艺高旷的王吉祥，就属于这类人中的姣姣者。

年,从小在陇西这方人文厚土上吮吸养料，生根发芽的农家子弟王吉祥，高中毕业后，正赶了上山下乡，作为知青中的一员,他从小对绘画情有独衷,在艰苦的劳作之余，就将自己的所有积蓄和业余时间全部用于对中国画法的学习和临摹。随后,招工进了国家大型企业西北冶金机械厂，此时的王吉样在绘画上已小有名气，企业重文惜才，给他相对宽松的环境，而他更是倾其所有,旁鹜笔墨，纵意线条，工作之余端一杯清茶,凝神于四壁的名画:持一册画谱,潜心于古人的笔意:握一管画笔,沉浸于创作的喜悦:坐群山密林,体味大自然的无穷造化，成了其业余生活的全部。看到王吉祥的创作才能,厂领导动员他为厂办公室画了一幅2m×7.2m的大幅画作，正是这幅画的创作让他与绘画结下渊缘，心中有了更的抱负和愿景。为日后驾驭特别重大内涵题材、独立创作被业界誉为当代的清明上河图--《锦绣中华万里江山图》埋下了伏笔。

站在自己创作的画前看山,看水,看树,看石,在王吉祥的心中萌发了要画一幅中国最大的画的愿望,他要用一张画描绘并表现出祖国万里河山。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愿望逐渐转变成为坚定的决心,从此,每逢节假日,他都会背着画夹走南闯北,实地感受和体会祖国各地的美景。年,正当王吉样的创作构思进入关键的时刻,由于厂子多年的不景气,他下岗了。怀揣着买断工龄的4万多元,王吉祥想了很多,如果继续在画上成就自己的梦想,本来就不富有的家庭生活将会更加拮据:如果将这笔钱用于养家糊口,自己作了几十年的梦也就真成了一场梦。权衡再三，他最终说服了一直闲着在家的妻子,决定倾其所有完成心中的梦想，只身背着几个画夹,几支毛笔,几管颜料,失去了基本生活来源的带着这几样东西踏上了追梦，谋生和考察的艰难之路。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他爬山涉水,卧冰踏雪,一边考察,一边作画,一边卖画,用双脚丈量着脚下的祖国大地,用双眼观察着眼中的风景,用双手描绘着心中的祖国，用心接纳感悟消化途中的所见所闻，先到长安，后历九州，历时两载,他终于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完成了对画的初步构思，年5月,王吉祥为成就自己的梦想终于跨出了实质性的步伐,他向亲朋友借款1万多元，买来了做画用的宣纸和颜料,先后租用农广校、邮政局的教室和会议室,用近两年的时间集中精力创作，最终完成了长米宽2.6米的宏幅巨制《锦绣江山万里图》。

陇西有句方言：“看不出的匠人修鼓楼呢”。由下岗职工、业余画家王吉祥历尽艰辛历时三载在甘肃陇西独立创作完成，被业界誉为当代的清明上河图--《锦绣中华万里江山图》，完成后，首先在他曾经体验生活、进行艺术创作实践的古城西安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年4月30日在陕西亮宝楼参加“国土杯书画展,并获得了一等奖。西安电视台“